毁灭白光散尽，天地间一片死寂。

那座横亘于归墟岛上空的金色城池，虽光芒黯淡了些许，却依旧巍峨屹立，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神迹。

岛上幸存的数千名弟子，先是茫然，继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、撕心裂肺的狂呼。

高天之上，墨清绝悬浮不动，那双万年冰封的眼眸里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“困惑”的情绪。他无法理解，由私心、恐惧、贪婪等驳杂情感构筑的凡俗意志，如何能抵抗天道法则的抹除。

在他眼中，这不合常理，是必须被证伪的魔道诡术。

他放弃了纯粹的法则攻击，双目之中，那亘古不变的黑色瞳孔缓缓褪去，化作两轮纯粹的银白。一股超越了灵力范畴的威压，如无形的潮水，瞬间笼罩了整座【众志之城】。

这不是攻击，而是审判。

“私心何在？”

宏大的声音并非来自他的口，而是直接在楚牧元以及城内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炸响。

“恐惧何在？”

“贪婪何在？”

太上忘情道至高神通——【道心拷问】！

墨清绝的神识化作亿万根无形的银针，刺入金色城墙的每一个角落，试图寻找那必然存在的人性裂隙，并将其引爆，令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城池从内部自行崩塌。

然而，当他的神识探入【众志之城】的瞬间，迎接他的，并非预想中任何一种可以被轻易击溃的脆弱情感。

那是一股由三千个独立意识，在“守护”这一共同概念下高度同频后，所形成的意志洪流。

他“听”到了。

铁匠守护妻儿的低沉嘶吼，女弟子对宗门归属的依恋，凡人杂役只想活下去的本能咆哮……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念头，在楚牧元的神魂统御下，形成了一个完美自洽的逻辑闭环。

“因守护，故存在。”

墨清绝的神识如同一柄钢刺，悍然扎进了一座高速旋转的、由无数金刚砂砾构成的磨盘！

无数细碎、粗糙却又坚韧到极致的意志，疯狂地反向切割、撕扯着他那纯净无瑕的神魂。

“唔！”

墨清绝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滞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。一股尖锐的剧痛，自他出道以来，首次在他的识海中炸开。

神魂交锋，他竟败了一阵！

不甘与更深的困惑，让这位无情道子第一次动了真怒。他强行提升法则的输出，欲以绝对的位格，将这股“下位”的意志洪流彻底碾碎。

就在他抬手结印的刹那，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的右手食指。

他整个人，僵住了。

那里，沾染着一抹无法被他法则之力抹除的淡金色血痕——正是先前击碎雷破军肉身时所留。

那滴血，他本以为只是顽固的污渍，此刻，竟与下方那座巍峨的【众志之城】，散发着完全一致的、微弱却同源的频率波动！

嗡——

一声轻微的共鸣，却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，狠狠砸在了墨清绝的道心之上。

他瞬间明悟。

这滴血，这座城，都代表了他的无情道无法解释，亦无法抹除的“概念”。他的法则，并非完美无瑕，它存在着一个致命的死角。

自我怀疑的念头升起的瞬间，墨清绝嘴角溢出一缕鲜血，周身那与天地合一的完美气息，轰然紊乱。

作为绝对理性的化身，他立刻做出了最优解：在道心漏洞被修复之前，任何强攻都只会加速自身的崩溃。

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城头之上，那个傲然而立、仿佛已与整座城池融为一体的楚牧元。

“此道……存疑。”

四个字如碎裂的冰块，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，飘散在风中。话音未落，墨清绝的身形已化作一道仓皇的白虹，撕裂天幕，瞬间消失在天际。

笼罩归墟岛二十余日的死亡阴影，终于消散。

楚牧元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，主动断开了与三千弟子的【灵犀引】。

山崩海啸般的精神反噬瞬间袭来。

他眼前一黑，七窍之中，鲜血如注般汩汩流出，身形再也无法维持，无力地从半空中坠落。

全岛刚刚爆发的欢呼声，戛然而止。